一九五四年夏,我按照当时政务院的通知精神,以现役华人身份参加全国的高考招生统考,并荣幸地被录取入华南师院生物系,放榜时刚好长江发大水登载在长江日报上的录取名单,不能按时发到广东,当我接到入学通知时已是八月二十七日了,为了不耽误报到,我赶到部队的组织部说明了原因,首长也大力支持,准许我暂不办转业手续,我穿着军装,背着背包到广州市惠爱路(现中山路)华师附中接待站报到,很快就踏入石牌的华师,一切都很顺利,心情极度兴奋。 新同学,几个系数百人都集中在中区的大膳堂内,百多张木架床紧密而有序地排列,中间留一条通道,这就是我们(集体)的临时宿舍。早上听到起床的音乐声,大家手拿口盅,毛巾到大操场旁设置的几个大四方水池中盥洗。这一切作为军人的我是习惯的,但同学中有来自城市的也有些来自港澳的,他(她)们融入快速变化的生活中毫不比我们逊色,其动作的利索不亚于军人。 早操是千余学生集中在大操场统一进行,广播操由一位老师高高站在台上跟着音乐带领大家做。早餐,则集中在侧的大礼堂内(是用竹竿和葵叶搭盖成的大草棚,是多功能的,当时的陈唯实院长就是在此草棚给我们同学上大课,开大会的。平时就是作学生膳堂之用)在草棚内摆上四方桌,通道上设许多大木桶,盛满了广东人爱吃的肉粥,数把长柄的椰壳,同学们既不排队,也不拥挤,一个个取完粥就离开。有时见到旁边的是女同学还让她们先盛,秩序井然,这种大家庭互爱互敬的场面使我终生怀念。 当时的课室也是大草棚,地面还长这青草,刮风时,室内同样风沙扑面不过比室外少些而已,外边下雨,是内地面同样淌着带泥的水,而我们的书桌更是特别,没有书桌,而是在椅子右手面扶手上加一块弧形的木板,书桌和座椅一块,同学们完全没有感觉到这有什么不好和不便,同学们当时想的是专心一意地学好知识好为祖国服务,同学们在这样的大家庭生活学习,感到非常亲切,非常愉快。 记得当时给我们授动物课的熊大仁教授,他是华南医学院的教授,住在市内,为了方便他的课集中在每周的一个上午四节,课前,学院的梁老师(当时的助教)把熊教授的讲课内容需用的标本图表一一摆到在讲台的两侧,当时学生们是没有课本的,是学院的行政部门将各教授等的讲稿用钢板,腊纸刻印成单页的讲义前一周分发到每位同学,然后各人小心集中起来装订成册,这就是课本了。而熊大仁教授准时站到讲台上光看了看梁助教摆好了的教具就开始授课了,一件件,一幅幅教具,他运筹帷幄,讲课滔滔不断,既生动又系统,我们听得入神,根本就没来得及看讲义,偶尔做些笔记,教具用完了,课也讲完了,下课铃也响了,太好了。熊大仁教授讲课简直是神了,当晚自修时发现讲义的内容,熊教授都讲全了,真了不起。教授的渊博学识给我第一个震撼,也成了我的偶像,我暗下决心,一定专心学习,也要掌握像熊教授那样高的学识,好为祖国人民服务。 学院表面的生活看来很艰苦,但学院及学生会经常组织星期六的电影晚会,到时在大礼堂及阅览室之间的空地上用两根大竹竿支撑起一张银幕,这就是临时的电影院了,座位是同学们自带的日字凳进场的,每场必有一些系的同学要坐在电影投影机的对面,各系同学按临时用石灰粉划出的区域入座,而坐在对面的观众看到的画面,必定是左右换转的,当时同学们都十分海涵,从来没有人表示要投诉,或闹事。当星期六不放电影了,学生会的文娱部组织各班的文娱骨干把恢复作膳堂内饭桌和长凳往两边推开,中间留出一大片的空地,再洒上少许滑石粉,就是大舞池了,学生会干部在一旁架起留声机,按上喇叭,音乐一响,学生们也就尽情跳起交谊舞了,虽然,这等设备播出的音乐音质不大好,可是学院及学生会已尽了努力了。给了同学们一个愉快的周末。 学院在五十年代初期,教学设施还在不断的添补中,生理解剖老师要求学生边学边做标本教具,当时我和几位同学组织一个研究小组进行人体解剖,一边研究,一边制作标本。在解剖室内我们打开用甲醇溶液浸泡尸体的池盖,一股强大的刺激性甲醇气味直击喉咙,使眼泪直流,可是也顾不了这些了,强烈的求知欲驱使我们几位小组成员,带上黑色的胶手套,合力把从未见过的尸体捞了起来,放在解剖床上,进行解剖时,有位姓杜的女同学因高度近视不得不把脸贴到尸体再不能近处,这种精神有哪个见到者不为之感动?就这样同学们把课本知识通过实践得到印证,得到巩固。我们还亲手做了一个男性人体髋骨盆腔矢面标本,虽然这标本做得还是很粗糙,可是,我们已经尽力了。 今年的十月十八日,我荣幸接到学院的邀请,回校参加原老系主任莫熙穆教授从教六十五周年暨《风雨牧草人》的研讨会,我回到了阔别四十五周年的母校,见到过去陪伴我们数年的大草棚换成了大楼,原来的大操场变成了大花园,现代化建筑使我重游旧地而分不出方向。变化太大了,留校任教的同学带着我们在校内参观,路过我曾住过的学生宿舍(现存的仅此两座了)要不是时间所限,我真想跑上去宿舍看一看我睡过的木架床,去看一看我曾为了不受干扰而用日字凳放在粪坑上关上门来自修的厕所,真可惜留校的同学对我说,这两座学生宿舍早已不用了,很快就会改成大楼了,母校的进步发展,也是祖国的进步和发展,太令人鼓舞太令同学们欣慰了,更令我激动的是此次有机会回到母校还见到了我一直思念着教我成才的恩师们和同学们,除了见到我可敬而又德高望重的老系主任莫熙穆教授外,还见到了我的班主任麦鹤云老师,教我生理的许兴彤老师,教我遗传学的陆士伟老师,教植物学的苏炳之老师,还有梁老师,黎老师以及留在母校任教的同学们,他(她)们一个个都精神饱满,健谈开朗,真乃广大同学们之福分,我万分欣慰。我到每位老师跟前,后退一步,立正,毕恭毕敬地向老师深深鞠躬、问安、然后自我介绍,初时每位老师先是一愣、静思、再而微笑回忆起当年的学生之我站在他(她)们的跟前,一阵欢喜,苏炳之老师认出我的时候,右手握住我,左手轻轻拍打我右肩说:您生活好吗?顿时,一股温暖的电流立时流通我全身,热泪盈眶,若不是有有众多老师和同学在场,我真会像孩童伏在母亲怀里那样大哭一场,真想不到我这个已是年过七十岁的老人,尚能得到老师如此的慈爱,世上难得啊!令我太激动了。 我的母校啊,我敬爱的老师啊!你们不单给了我真知实学,还教我做人立品的人生哲理,更重要的是培植和夯实了我中华民族的情怀,而这一切又陪伴和影响了我的一生。 母校啊!老师们啊!我永远怀念你们,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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